“心脏只是个供血器官，人类却自作多情地给它赋予各种不属于它的任务。”

喻文州一手托着那个刚做完的的心脏标本瓶，像是自言自语般来了这么一句。

“心可比脑好听多了，”黄少天本就是话多的人，接过话茬便涛涛不绝起来，“我们俗人总是需要点不合逻辑的浪漫的嘛，‘我心永恒’要是真像你所说改叫‘我脑永恒’，是不是就变味了，像个只有大脑存活的科幻片！况且心脏可是一个人活下去的保证，它这么重要，给它点额外任务也不过分。”

“你刚才说的只有脑存活的可能是存在的，所以心脏也不是那么不可替代，”喻文州笑了笑，“但要是未来人类彻底解析了大脑，能够明白我们思维的运转形式，那么脑是否存活也不重要了。只要解析你的思维就可以复制一个完整的AI黄少天，电子设备这种只需要电就能运行的不比人好用多了？”

“你的思想很危险诶，这种人当医生真的没问题吗？”黄少天毫不客气地对着这位天才“评头论足”道，“要是你哪天突然想不开搞个‘人类进化’，我只能一马当先亲自抓你进去了啊。”

“只是偶尔想想而已，”喻文州也没有生气，笑了笑将心脏放在桌子上，“我是和老师一起治疗这位病人的。他走的时候很安详，但妻子哭了一个下午，七天后见到她，一头漂亮的黑长发已经白了不少。

“如果他的思维能被完美复刻而‘复活’，他的妻子会接受这种形式存在的丈夫吗？”

“会不会很奇怪？”黄少天摸了摸下巴，“跟一个AI谈恋爱，呃……”

他很快发觉自己被下套了——喻文州含笑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分明是在说“你不也喊纸片人老婆的吗？”。

“还是不对吧，活生生的人和AI还是有区别的，”黄少天摇头，“用比较那啥的话来说就是没有灵魂，而且太像反而让人惧怕。”

“灵魂根本不存在，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失去了运转的动力来源，你就彻底宣告死亡了，”喻文州干脆地反驳，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然后你存在过的证明便会被一点点被抹去，你的物品换了主人或变成了别的东西，你认识的人或者把你淡忘或者也死去，记载你生平的资料到年限就会被销毁。

“你好像没有存在过，你的人生、你做过的事在漫长的时间里根本无关紧要，一切都被轻描淡写的抹过……”

“你想的太远了，”黄少天挑眉，“对于那个心脏的主人来说，就算人死了，他妻子记得他，他朋友记得他，治疗他的医生记得他，侦破案件的我们记得他，制作标本的你记得他。他人的回忆就是他的灵魂，就是他依旧存在的证明。对于他来说，能多‘活’这么久一定是很开心的事吧？”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要他想，照着本人做一个AI延续他的存在又有什么不对呢？”喻文州笑着摇头，“算了，不过是午后的幻想。”

黄少天突然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哪怕只是关于眼前这个人的一点点。他太神秘，又太飘忽，好像无根的浮萍，巨浪里的扁舟。每次伸出手以为能接下那翩然飘零的樱花花瓣，却又让他从指间滑走，被风裹挟着不知要到何处。

“那你呢？”蓦地，黄少天开口，问出了这个始终沉静如水的人没能料到的问题。

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那你想不想用这种方式活下去？”

还是像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超脱红尘般潇洒，悄然离开时也带走自己的一切？

为什么记录那些标本的故事，为什么开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博物馆”，为什么摆出一副人类观察者的姿态？

有没有人生的理想和目标，有没有血浓于水的亲人和关系莫逆的朋友，有没有心仪的伴侣和向往的生活？

你到底是谁，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黄少天看到喻文州低下了头，表情似乎有了些变化。没了往常的老神再在，也没了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是属于“人类”的表情。

一瞬间，黄少天以为自己要抓到那顽皮的花瓣了。它离自己是那么近，指尖似乎已经感受到那贴别的柔软触感，露水的湿气，早春的寒意。

但只是下一刻，那点变化也消失了，喻文州抬起头，还是那似笑非笑的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好像之前的那一瞬间从没存在过。

等到未来的某一天，那一秒唯一的见证者黄少天也逐渐遗忘，它便会彻底消失，被轻描淡写地抹去。

“如果能做到的话，或许真的会这么做也说不定，”依然是平稳无波的语气，喻文州慢悠悠地回答，“这些标本的故事，传播出去早晚会沾染别人的色彩，还是让我这个记录者亲自讲述比较好呢。”

樱花花瓣又从指缝间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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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了比较危险的想法，就来了这么一段。

完整故事就不写了可以口嗨下大概，黄少天在一次案件中认识了这个奇怪的标本制作医师，怪人喻文州把标本室叫做博物馆，能够说出每一个自己做的标本主人的故事。因为案件和别的缘分两个人越走越近，但在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喻文州在某个案件中被卷入身亡了。黄少天在破案后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喻文州用来记录故事的笔记本和一个存储卡。当然不可能是什么AI喻文州程序，是喻文州早就录好的音频，大概说的是虽然自诩是个喜欢人类观察的记录者但还是不希望这些故事就这么消失，希望黄少天能将他们传播出去，只要能多一个人知道这个故事，那么那个人或许便多“活”一点点。

视频快结束了，屏幕里的喻文州突然笑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根本没有这个想法的，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什么改变了心意呢？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你说是吧，少天。”

他把一生中最后的时间留给了黄少天，留下一段隐晦又明了的告白。他的生活因为一个人的闯入有了色彩，把他拉出被生死阴影笼罩的泥潭，而自己却一直都迟地没有发觉，飘飘然自以为超脱俗世。

他们谁都没能在这个平常午后的辩论中说服谁，却又毫无疑问地接受了对方的观点。喻文州想让故事的主人公活的更久更久，也含着私心想让黄少天能多记住自己一点时间，而黄少天却在那一刻无比希望死去的喻文州活过来，哪怕只是个AI。

沉沦了好久才又决定提笔写点什么东西宣泄下感情，这篇私货真的很严重了。新年快乐么么哒，有缘之后某个角落见~